第一章 风中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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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前序 亘古万年,昆嵛山巅。 举目远眺,崇山峻岭之间皆是一片苍茫的葱翠,漂浮在茫茫云海间。 其不仅高瞻远瞩,更是滋润武林的温床,年年试剑九洲,太真,韩非两派总要在盟主之位上歃血倾首不肯方休。 而世人所知的昆嵛山,便是一殿殿柱列玉麟鳞,寿星台上,有开落千年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载常青的瑞草。碌碌庸庸登上昆嵛山的络绎不绝,却大多都是到祭坛上祈福消灾,最多再偷看上武林弟子一袭绛纱衣执剑起舞时的鸿影翩翩,就别无他念。 ————————————————————————————— 正文 丝绸之路上落日的余辉轻描淡写地盈撒着,正是大漠上最舒适的颜色,却也照不亮落寞的娇颜。乌牚心背坐在马车拖拉的货架上,任由身后一绺青丝在风中无心地拂拽,撩起眼四处望去,她也指不出要去的昆嵛山在哪个方向。合上眼,那个如泼墨侵洗般的夜晚仍在明灭晃动。 滑凉如冰的青石板,烛光急促摇拽的浓红,一如房内哒哒落下的血滴,决绝地惊心动魄。 她才十四岁,见到最多的却是母亲杨氏双眼深噙泪水地挥起剪子捅向自己的腕子。每次她怔是急得要往外跑,往来的经验早已扎根,只要去找来张医生都还会有一线机会。 这回她却被身后惨白的手死死地抓住,杨氏撅起颀长的手指,字字是唇角狠了命地咬出,“莫说一身武力只是野莽,霜大欺草,若是连自保都不能,又如何一世无碍”。 眼前的血汩汩注出,一旁的哥哥乌牚元背后使劲地掐了她一把,乌牚心知道便是再迟疑不得了,只是抽着泪拼命地点头,心中却是断线风筝般虚虚地悬了起来。她还小,读不懂一揽青丝蓬乱如麻却仍在扑腾大笑的母亲,她双眸里游离的是否是悔意,最后一刹,她到底有没有恨过父亲。 身在大漠之中的西域,母亲却是个写满江南书画的闺秀。听奶奶说,父亲健在时常年奔走于长安市侩,做的是木材生意,虽年幼时已娶有妻室,仍是倾倒于名满长安的舞姬杨氏。为了母亲,他弃置下生意,终日厮混在凤仙阁,只为欣赏母亲起舞时的玉腰曼妙。 纵使在长安贵族圈中颇负盛名,奈何花前月下、两意缱绻,就是这样一个世家子弟都求之不得的杨氏,竟跟着父亲远嫁西域,自甘为妾。 料想杨氏年轻时必定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她定然没有猜到白玉为床金作马的乌府里还有阴险善妒的嫡妻伊娄氏,一代绝色舞伎,就这样在大漠委曲求全地生活了下来。 几年前父亲乌士彠暴毙身亡,杨氏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然成了乌府豢养的蝼蚁,然那些年的情意与韶华,都嫁与了东风。 村子里的人都被她的哭声闹醒了,喑喑絮絮,像夜里的幽灵。张医生他们赶来时,探出手指搁在杨氏的鼻尖下,霎时一阵寒气沁透骨骼,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掀起床褥一寸一寸地盖住了杨氏绞纱般月色的脸。 乌牚元垂黯着头,并没有攥出一丝眼泪,他不过是大两岁,自小在西域里流露出的刚毅让他早就失去了这种能力,以前他云游四方极少回家,以后也将是。挤满人的房间里,唯有乌牚心哭地梨花带雨。 “好孩子,你娘找你爹去了,她不会再寂寞了”,张医生向来都是个温声和蔼的老头,“你还小,就再在村子里长一阵子吧,有我们在饿不着你”。 乌牚心侧过脸去撇了一眼乌牚元,见他一脸的漠如银钩,只能闷地暗自认命,“不了,我要去中原拜师学艺,修得一身武功,也省了独自在这里孤苦伶仃的”。 “如果你真下定主意了,过几天我刚好要往中原跑一趟,可以送你一程”,贾老爷子粗粗地说着,他虽然是个腰缠不少的盐贩,但见识也和乌牚心一般,径直地把拜师学艺和昆嵛山画上了等号。 还是坐在磊起来盐袋上,后面有人爬了过来,圆头圆脑的,嘟嘟地凸起的油嘴,却是贾老爷子那儿子贾虎,“牚心,你能不能不出家啊,你长的那么好看,要那么辛苦地去练耍拳踢腿也太可惜了”。 “不然呢,我还能做什么”,乌牚心灵动着如天山雪莲般的眸子,好奇地应着。 “我娶你啊,反正我爹那么有钱,还怕养不起你”。 乌牚心本就无心跟他理论,怔是听的又好气又好笑,看是搭在贾伯伯的马车上,也就按捺下去了,“为什么”。 贾虎转身撇了一眼,看到其他人都在前方相距甚远,才凑过乌牚心的耳边说,“我听我爹他们说,你娘本来是中原前晋朝的公主,是被当今的魏国灭了后,逃出来才被卖了身”。 “这,肯定是胡说的”,乌牚心颦蹙起眉,说的很拖沓,心中却是浓云笼罩。怪不得母亲才刚刚去世,伊娄氏便把母亲生前所有的箱奁翻透个底朝天,而那双压在了层层褥下被她揪出来的镯子,依稀描刻的便是彩凤。 乌牚心胡乱抓挠着两条辫子,为什么以前就没听母亲说过只字片语啊,哎呀理不清理不清。脑中昏昏沉沉间,车马怎么却停下了。而侧身一看,贾虎早就钻到矮矮的车轮下了。 “钱财留下,爷等便饶你们一命”,朝前方一个低喑沙哑的男声嘶吼过来。 透过队伍前面重重拉盐的马车,乌牚心才细看出前面已然围住了一小队人马。领头的那个汉子膀大腰圆,精光的头上只有一缧细细的麻花由后垂下,想必定是西域沿途一带的游民。丝绸之路上自古沙盗出没频繁,今来不幸遇上他们也只能是暗自叹苦罢。 “我们可是有大天朝的通关文牒,你等速速让开”,贾伯领队的头子也是倏地吼出来,骑在马上意欲跳起的样子。 “凭你什么天朝,老子只认得铜眼,若还不快放下钱财,就别怪爷等不客气了”,那沙盗的领队已然盛怒得青筋突兀,辫子几欲同庛毛般倒竖而起。 乌牚心手中攥的帕子已混然被冷汗浸透,还是强按在喉下,堵住扑通扑通的心跳。这等常年流连漠南漠北的大汉,什么刀眼箭口没见识过,大抵都是不达目的死不甘休之徒罢。更何况贾伯伯带的这些家仆门丁,搬搬货物还好,挥戟舞剑怕是不行的。 “杀啊”,席卷天地的黄沙中,乾坤已然在马蹄混乱中颠倒,便再也分不清是何方先喊出。车轿外刀剑寒光浮掠,铿铿声不绝于耳,大漠的苍瑟把每一个低微的个体都暴露无遗,乌牚心便只由得躲在盐堆后团团嗦抖,别无他法。 果不出所料,未及片晌的功夫,贾伯伯的人已然哀鸿遍野,余下的也只作鼠辈四处窜去,乌牚心的面前便是毫无遮挡地留出一条通天大道。 那沙盗领队的汉子一个陡然抬头,直挺挺地盯到了花颜失色的乌牚心,目光如炬,便作风驰电掣般扑来,一把抓起了她的领口,旋天一挥把她横架在了身前。 乌牚心被两根铁钳般的手指强按住喉腔已然支声不得,唯觉得形同火燎般难耐,也只有双手双脚在空中胡乱扑腾着。那汉子八字胡一敝,便是一脸邪意的荡笑,伸手一揽就把那细小的的手脚擒束住了。 眼看四周都是苍茫的大漠,只有风摆胡杨黄沙的恣意张扬,乌牚心徐徐地合上了眼,静静地等待着不堪数尽的命运。似乎也只是片刻,她的手脚被松开了,睁眼一看,心里兀的地漫上一阵薄凉,架在脖子上的,已是换作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恍乎间乌牚心弱弱的抬起头看清了,马前已然杀出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他年应也不过二十,一张琢玉般细致雕刻出的脸下,却有着一身毫不逊于胡人的筋骨,肢膀在挥动长戟中咯吱作响。而看他那身如鱼粼拼缀的盔甲,定然是了来自中原的将军。 乌牚心的眉心一阵欣喜倏地兀起,刚与少年对上眼的那刻,便觉的他那汪秋水中似有脉脉的涟漪要荡开,一种似曾熟悉洒落的阴凉肆意蔓延,便要高兴地要翘起身子。而按在她身上那大汉呼的疵瞪大了眼睛,乌牚心又成了只如受惊的麻雀般,又瑟抖着团团蜷缩在他身前。 “放开她,不然你就不能再活着走出半步”,少年的语气冰冷决绝,似有阵阵寒气从语音中逼出。 那汉子由鼻孔哼的一声后,就拎提起乌牚心,一块人肉盾牌般正直地挡在他的胸前。 啊呀,强盗虽是伤财害命,不是向来最重义气的吗,怎如今做出如此龌龊的行为。任是乌牚心咬了牙的挣扎,他粗厚的手掌只如巨钳般牢牢着钉着。 少年并不与他多废口舌,倏地便瞄起了箭,目光微闭的恰似九天的冰封。 “啊……”,乌牚心不禁震怵地尖叫,吓的紧紧合上了眼,唯觉耳边嗖刮的一声,那支引弦而出的箭零距离掠过耳缘射穿那汉子的胸膛! 接连着,头顶上哒哒地打下大大的血花,紧擒着她的手愈来愈松,而她的身子却也不由得随他往马下斜坠! 顷刻间,少年跃马奔策从她身边一擦而过,身子一颀便伸出臂膀横抓住了,接连着一拽便把她妥妥地坐到他的身前。任由身边兵纷马乱,杀伐四起,他只是一手牢牢地横抱着乌牚心,一手抽出寒光四泛的长剑,四溅的血花身前身后开成红梅。兵戈豁豁寒气四溢,而她的世界,化作一片被包裹的荡漾,由着少年径直策马绕进了大漠绵绵不尽的沙丘中。 在马背上摇摆了许久后,肢体无缝磨蹭间乌牚心虽是羞窘不已,身后厮杀弥漫的血腥还没散去,也不敢多做争执。她徐徐地地勾起下巴,唯见他厚实的胸膛,挺兀的鼻峰,和华凉如玉的眼睛,那般淡漠,那般典雅。 绕到一处人烟稀的地方,万籁寂静,唯有狼唕声愈隐愈渐,约摸着已经把他们甩得大老远,少年才一把摞下乌牚心。她捋了捋身上被他们轮流抓扯得皱兮兮的前襟,便一直巴巴地看着马上的少年,激动的关头竟然连谢字都忘了。 “哎,你要把我丢这就走啊”,乌牚心不解地叫住了他,心头兀地一紧,心头摩擦出淡淡的痒还没平息下来。 “似乎也没这个必要了”,他一个潇洒的侧身就跃下了马,“我那些个弟兄们武艺精强,料来对付这些沙盗还是绰绰有余的”。 皎若玉轮的月亮已然从沙丘的那边隐隐升起,或许是在如此空旷无垠、廖望无际的大漠上的缘故,乌牚心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洒下的银辉清冷恬淡。 少年已然支起了火堆,透过袅袅跳跃的焰火看他,纵使皙白的皮肤映衬得通红,也难掩脸上棱角分明的俊俏。她也只是缩着手,插在袖子里摩挲着,静静地看看他两人却是默不作声。 “你刚刚那队人马中旗子上写着玄字,你可是玄将军么”,乌牚心向前探出了半分身子,讪讪地笑着。 “我叫小镐”,他一手摆弄着柴火,头也不抬,回答还是一如的简短。 “额……”,她搓手的频率越来越快,不时仰起头来看看乌重如墨的天空,这般冷若冰霜的回答在她心中都是清醇的酒香,“我叫乌牚心”。 他却倏地抬起了头,“是称心如意的称心么”。 “不是”,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只觉的馨暖蔓延如山花开遍,乌牚心心中扑的欣喜了一通,没想到一如冰弦的少年脸上居然也能绘出笑意,忙详尽地说起,“是「枝牚杈枒而斜据」的牚”。 “哦,横木架子”,他虽是这么说着,嘴角仍是清咧出一丝微笑,势如仰月,动人心弦。 他竟然会笑,那样的眼神就像新坠落的陨石灼灼发烫,乌牚心按捺住了,两手支着脸装作泱泱地说,“谁叫我爹是个木材贩子,他只想到这头”。 “哎呀”,乌牚心方要起身走走,突然发觉右肩如迸裂般咯的一下,忙抽出左手来紧紧抚住,又一把瘫坐到了地上。 玄镐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乌牚心一脸颦蹙得如蔫巴的蔷薇,像是在欣赏,却见她又是俯下身子一动不动的,就已然会意了。于是,便掏了掏袖子,攥出一个小瓷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这是从你们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白虎膏,对治这种创伤很管用的,撒上吧”。 咦,没有听错吧,顾不上那么多疼痛,他竟也会那么温存地在我耳边说话,乌牚心猛的转头狐疑地看看他,细碎的打量间却是涌上心口的幸福,这一切也来的太突然了吧! “嗯”,乌牚心讪讪地笑着,伸出手便要接下。 玄镐的手却是凝滞在空中一动不动,乌牚心怔的停顿了好半晌,方才发觉,这创口划在后肩上,想要上药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他消停了片刻,方伸两支手来,“要不要鄙人效劳”。 乌牚心的心里倏的像喇叭花在哒哒地吹响,奏的是迎亲般的喜庆,脸上还是泛起缥红,声音也变得低微了,“还是……不用了吧”。 “创口若是不治愈,便是会发炎流脓,混身恶臭”,他说的似是漫不经心,也已然拍了拍身上站了起来。 “啊,别啊”,乌牚心一听到便是吓坏了,忙伸起手来要拖住他的袖口。 他得意地笑起来,却是温情地坐到了乌牚心的右边,伸手来解开右肩上衣裙横系的带子。 乌牚心已然数不出自己磅礴的心跳,只觉的身上汹涌的血液就像溃堤的河口,哪里还敢抬起铺贴着桃红的脸,只是叉手在前紧紧地揽住前面的衣裙。 好生奇怪,玄镐的手定是常年持握刀戟,掌内便是厚茧如织,可撒药时扑拍在肩上便是形同芙蓉飐水,觉察不出一丝疼痛。乌牚心紧紧地咬着唇,由骨子里透露出一种酥酥麻麻的震颤,感受着玄镐从指尖灌进去的温热。太可怕了,仿佛整个身体正在坠下无底的深渊,莫名的舒适和悸动却是晕眩地快要窒息。 撒好后他在呼地住上轻轻地吹气,那种来自他胸腔内的气息,泌暖得乌牚心心中如阳春三月芳桃丛生。 “好了,接下你要去哪”,玄镐扑拍着双手掸去粘上的药末子,似是很信口地问。 “我要到投奔一个亲人”,乌牚心迟疑了片刻,终是把涌上心头的千言万语隐晦了下去,只怕这一身娇弱的身子对旁人说出拜师学艺,只会叫人听了笑得在地上打滚罢,“我爹和娘都死了,摞下那么个对我不闻不问的哥哥,还有凶狠的嫡母,换作是谁都受不了。”。 他徐徐地转过头去,也是低眉望着火堆,“人但凡是有双手双脚,就算是孓然一人也无碍”。 乌牚心怔是一急,满是不服地撅着道,“你说话倒是轻巧,若是无依无靠,不出两日我就会死在这里的,不是被狼叼走就是饿死”。 他已起身回到那匹枣红的马边,一脸又恢复了方才的淡漠,“时候不早了,你快走罢,动作快的话我还是可以送你一程”。 奇怪,这人的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乌牚心来不及争执,忙提起地上的裙摆,掸了掸身子一跃到他身后。这回连紧晋地抓住他的劲都不敢有了,一路两人在马背上又是寂静无言。 抬头望去前方便是进入长安城的关口了,往来行人如织,游车如云,都未及进去,帝京的繁华已翩然诉出。 “你走吧,我不能进去了”,沉默了那么久玄镐终于吭声了,却是那么低沉,像是极不情愿。 “为什么”,跳下来的乌牚心汪汪地看着玄镐,相识一场,只想时间在这一刻永远凝住。 “因为”,玄镐却是迟疑了,低下头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这是规矩”。 “哎,等等,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那以后我上哪能见到你”,乌牚心忽然想起了这件不能再重要的事。 他的嘴角又是撇过一丝冷笑,头也不回,“见我作什么,我便是常年率着骑兵流连在这大漠上”。他骑着马的背影仍由腰间描刻着华丽图腾的剑在风中摇拽,身后隆重垂泻的披风更显得英姿超凡,再苍茫的大漠都成了他的陪衬。乌牚心仍是抓着包袱怔怔地站在那里,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在她的眼中仍是烁亮而清晰,他的笑容虽也只是流星般的划过一刹那,却是映照在了心中最温柔的角落漫天开成桃花雨。 讷滞的目光中时光幻灭都已然静止,乌牚心的眼角泛起湿意,世上到底真有那么一个人让你遇见时像是邂逅一场盛大华丽的烟火,当你亘古无悔地走进是却又化作朝开夕落的灰烬么。真真只像黄粱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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