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回:东平镇述说前事,都畿道白莲饿殍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话说崇武等人在东平镇老东平侯府前问及曲旦身份，温老侯爷沉吟半晌，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今上执掌社稷愈三十年，春秋已高，兴国元年册封长子素为储君，是为太子。” 众人听到此处，茫然不解，心道问及曲旦身世，怎地扯出储君之事。那温进国却不理众人，继续说道：“太子仁和宽厚，素有贤名，朝野均道太子若能即位，乃是国朝之福。哪知前些时日，今上不知因何恶了太子，先是废黜储君位，贬为怀王。不久又下旨罢怀王爵，改封济阴王，并令其远出京都，去山东济州封地就藩。” 温进国见众人听得入神，又道：“今上次子铎，本为楚王，因太子事被立为储君，入东宫监国理事。这曹铎为人心怀叵测，其行多有不端，少时出宫于京都市面，竟以鞭笞百姓为乐。废长立幼之事朝野多有劝谏，只是今上不知为何，竟而不听劝阻。他恼了众臣，一怒下旨再罢曹素济阴王爵，着缇骑索拿，囚于东都。” 众人听到此处，大惊失色，阮七忙道：“莫非这曲旦便是那前太子曹素不成？！乖乖，这可是皇族啊？可比七爷尊贵多了。” 温进国叹了口气道：“便是他了。朝中好友怕他去了东都，祸福难料，是以托付于我，让我接了殿下藏匿府上，待今上怒气消散再图后计，哪知大内缇骑频出，终是无法可想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一时无言，崇武想了想道：“曲旦二字，拆开为一曲日，不就是个‘曹’字么，我等早该想到他身份不俗。” 李锡九目视崇武道：“事已至此，咱们打也打不过姓刘的，况且涉及夺嫡之事，闹不好怕难有善终了。崇武你拿个主意罢。” 崇武思量许久，他本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只是此事殊难决断。正犹豫间，忽见贺瑶儿轻拉自家袍袖，目中蕴含深意。 崇武心知瑶儿不舍自家再去赴险，犹豫半晌，狠心视若不见，对温进国道：“韩某只问侯爷一句，殿下往日品行是否确如朝野所传？会否言不符实？” 温进国忙道：“并无所差，温某京中有不少老友，绝无可能偏听偏信。” 崇武再不说话，只是目视锡九、阮七二人。 李锡九哈哈一笑道：“李某是两淮大寇，官家早就挂上名号的人物，并无甚么牵挂，崇武不必这般瞧我。” 阮七也在一旁接口道：“二哥你就给句痛快话罢！在蒙山七爷和你一个头磕在地上，刀山火海都随了你，绝无二话。” 贺瑶儿气苦道：“我等人微身贱，那皇家的事岂能掺和？偏你两个串掇二哥，二哥别理他们！” 崇武叹道：“我和小七换了金兰谱，身为兄长，不该置手足于险地。九哥和我萍水相逢，却几次相救，随我奔波，亦无此理。按说我等升斗小民，不该操心这等大事。天下兴废，与我何干？只是韩某生来就是这么个性子，旁事绝难动摇我心，偏这等关乎道义之事，忧思难安。” 他想了想又道：“这回我欲一路追将下去，去那都畿道洛阳府走上一遭，九哥、小七意下如何？” 二人均道：“管他水里火里，便随你走这一遭！” 贺瑶儿跺脚急道：“偏你们是英雄豪杰，这天下就离不得你们几个？若去也行，我也一道跟着，咱们兄妹生死都在一块儿！” 崇武大皱其眉，想要相劝，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阮七不耐道：“小妹你莫要掺和，俺们汉子间事，你个姑娘家的总是纠缠其中，作何道理？莫要惹得三哥发作，那时面上须不好看。” 贺瑶儿大怒，上前揪住阮七一耳道：“三哥你说的甚么话？只你们是豪杰好汉，偏瞧不起咱们女子不成？你不是你娘生养的？我打你个腌臜货！” 阮七天不怕地不怕，这时竟然一味呼痛，冲崇武喊道：“二哥救我！小妹这手劲儿忒大，七爷耳朵吃痛，怕不是要被她撕下去了！” 众人见状哄然大笑，崇武无奈道：“瑶儿执拗性子，咱们做哥哥的还真违逆不得了。无法可想，咱们就一道去洛阳府罢，只有一条，若遇危难时，小妹须得听我安排。” 贺瑶儿悻然松手道：“便是如此，看你三个还敢瞧不起女子。” 众人相视大笑，一时只觉前路纵然满布荆棘，只要互相倚靠，仍为坦途。 几人当下告知温老侯爷，若是存厚伤愈来此，就说去洛阳府相救曲旦，让其先回返蒙山待信。几人就此别过温进国，一路西去不提。 …… 崇武驾了马车载着瑶儿，李锡九、阮七两个骑马相随。几人一路穿州过府，历经曹州、滑州、汴州三地，方才出了山东道。他几个并不停歇，早起晚宿，终于进了都畿道，略一估算，已知进入郑州地界。 这一路行来，几人数次辍着刘希扬及缇骑一行，终因对方防备森严，无法可想。好在曹素曾在东平放出话来，刘希扬等人不至于为难他们，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几人自离了山东道，惊觉沿路景象大变，绝少田亩阡陌，处处流民蚁聚。崇武阮七两个往日从未出过山东，见了这般光景都觉诧异，只李锡九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无奈道：“都畿道遭了大旱，这边临近山东还算好的，再往里去，怕是闹荒闹的厉害，饿死人都是常有之事。” 崇武奇道：“朝廷不管么？这许多灾民，怎能任其自生自灭？” 李锡九冷哼道：“今上好大喜功，北征西讨，哪管百姓死活？即便有些旨意发下，怕也是肥了那些贪官污吏，百姓难得一粒米下肚。” 几人静默无言，只是一味行路。行不多久，忽见道旁一人以手相拦道：“几位骑得好马，能否发个善心载我一程？我就到前面双官庙，劳烦几位了。” 崇武见这人生的肥胖，面白无须，站在道旁却如临渊岳峙，知道是个练家子。他不欲生事，回道：“马车上有女眷，怕是不便。尊驾若是有心，就同我一道坐在车辕上可好？” 那人嘻嘻笑道：“无妨无妨，能顺个脚，感激不尽了。”说罢纵身跳在车辕上，和崇武并排而坐。 行不多久，那人见崇武几人都带了刀——这刀是离开老东平侯府时，温老侯爷相赠，他轻抚崇武所佩长刀，笑道：“小兄弟这口刀好冷，杀过人罢？” 崇武并不答话，李锡九在一旁马上冷笑道：“你是做公的？胆子不小。” 那人嘿嘿一笑，又对崇武道：“小兄弟胆气更旺，再有本事，也不能和生人坐这么近，你却不以为意，我很佩服。” 崇武瞥他一眼，仍不答话，李锡九在一旁又道：“你是个剪径的强贼罢？我先不杀你，等你同伙现身，再陪你们好好耍耍。” 那人哈哈大笑道：“尊驾有点意思，不过我却不是那蟊贼，爷们干的行当比做贼尊贵的没边儿了，我看你们都是好汉子，不如随我干些大事如何？” 阮七插口道：“胖子莫要拿言语诓我，若是剪径强贼，叫你同伙早早现身，七爷正愁闲的慌，拿你们解解闷。” 那人哼了一声道：“到了双官庙你们便知晓。” 少顷到了双官庙附近，忽见道旁立着二十几个壮汉，远远见了这胖子，都大礼参拜。 胖子飞身而下，回身笑对崇武等人说道：“朋友别瞧不起人，这世上能人多了去了，以后多留些神，没亏吃。” 那胖子来到那些壮汉身前，那些壮汉诚惶诚恐，口称“莲首”。胖子不知问些什么，那些汉子唯唯诺诺，恭谨相答。 李锡九冷哼一声道：“我当是甚么泼天的人物儿，原来却是些白莲子，乌烟瘴气、装神弄鬼的最不爽利。” 阮七奇道：“甚么白莲子？九哥你说给七爷听听。” 李锡九答道：“就是那白莲教，一到灾年就兴风作浪，敛人入伙，自南北朝便时时祸乱江山，朝廷视之为反贼，戒惧甚深。”又道：“净是些蛊惑人心的法门，李某最瞧不上。” 那胖子远远听了，回头冷笑道：“朋友嘴上留德，你不喜我这法门，也莫要诋毁，当心佛爷降罪。”说罢和一众汉子径自去了。 崇武等人见状也不盘桓，继续赶路，行不多久，忽听不远处山后沸反盈天，不知多少人在那边发出声响。 几人行到半路，仔细一听，那声响竟似几千人一同哭泣，那哭号之声随风直入耳际，颇为惊心。驾车马儿也被惊得不敢上前。 几人对视一眼，崇武道：“过去看看。”说罢强挥一鞭，驾着车马向前，李锡九、阮七两个也骑马相随。 待到绕到山后，只见山坡及空地上怕不有几千号人，人人衣衫褴褛，个个骨瘦嶙峋。旁边一条大沟里，抛着百八十具饿毙尸体，尸首臭气熏天，蝇虫环绕其上，乌云也似，然而无人理会。 崇武几人面面相觑，贺瑶儿掀开帘子，见了这番景象也被惊得一时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