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洁之盟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这是克里斯在冷风谷度过的第十天了。闷热的天气只是一个招人厌的副产品，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至少在这个地方，没有追兵，没有声讨，没有尔虞我诈和喧嚣浮夸。对于克里斯来说，生活的卷轴像是突然以一种不同的方式重新展开。莫多亚瑟王国、穆勒停战协议、冰火更迭、索伦巨河东岸……这一切突然距离他遥不可及，也用不着关心。太平的农耕生活让他差不多忘了自己曾经是一个万人敬仰的王国骑士，甚至一度将要成为王国的大公。 他早早地起床洗漱，离开自己居住的木屋。他打算趁着还算得上清凉舒适的早晨没有过去前，先去拜访一下村子的长老。路边的村民此时早已下地耕作了一段时间了，他们见到克里斯后纷纷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和睦的村子里这些质朴的村民们无时无刻不在融化和改变克里斯的心，或许他以前都弄错了，或许生活就该是这样子的。 长老的屋子里似乎有客人。他礼貌地敲了敲门。 “请进。” 仍然是整洁干净的房间。屋子正中间背对着门坐着一个结实的年轻人，衣衫简朴但皮肤白皙，不太像村中的人。长老坐在他的对面，见到克里斯进来后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啊，你好。”那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向克里斯伸出了手。 “你不是村里人吧？”克里斯与他握了握手，或许因为这人长着一张大众脸，让克里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不，我不是。我的名字叫堂?罗姆，是错勒北人，从山那头过来的。”他朝着西边指了指。 “你好，我是克里斯。”克里斯当然知道错勒北是哪里。当他在那个地方与敌人交火时，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还没有成年。错勒北很久以来都是莫多亚瑟王国的盟友，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坚定的友谊和盟约，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强大的橡树万国。克里斯紧接着问：“外人并不太容易能够找到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啊，其实我是一个探险家。这几年打算征服太德利亚王子山脉，所以孤身一人就这样进山了。正巧就到了这里。” 克里斯疑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长老，“你还是没有解释你是如何找到冷风谷的。而且太德利亚王子山脉危险重重，你这个决定未免有点草率吧？” “克里斯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并不是特意寻找冷风谷的，想要探险并征服太德利亚王子山脉也不是最近才做出的决定，事实上我是从太德利亚王子山脉西边，一路爬山涉水才到这里的。” 克里斯惊奇不已：“从太德利亚王子山脉西边？那真是不可思议，到现在还没有哪个人能够真正弄清这个山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东西，但是你竟然敢从山的那头横穿过来？” “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很危险。但正是因为危险，这件事情才有意义，不是吗？”堂?罗姆微笑着说，“我见过蛮族部落，那些赤身裸体的家伙，手持弹弓见人就射……还有，我见过一口泉水，我自作主张给它取了个名字，炽热泉，那泉眼里喷出来的都是土黄色的液体，树枝掉落上去瞬间就能融化掉……最危险的一次是在晚上，我睡的帐篷突然被什么东西压塌了，混乱中我好不容易从塌倒的帐篷里钻出来，数十条眼镜蛇在那里对我虎视眈眈，那些蛇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我架起的火堆？……不过我都化险为夷了。我爷爷也是个探险家，他传授了我足够多的保护自己的知识。” “这真是令人敬佩！”克里斯由衷地感慨。 “我打算在这里住几天，休息一下，顺便补充一下装备和干粮。” “嗯，十分欢迎……” 长老邀请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山谷中的温度随着太阳在远山之上露出真容之后慢慢爬高，火急火燎地撩拨着克里斯烦躁的心绪。 两人告别长老后，克里斯邀请堂?罗姆在山谷中走走。他们沿着村子的边缘，一直向着北边走，那里有浓密的树林，正好为他们遮挡了热辣的阳光。 “堂?罗姆。这个名字很特别啊。我去过你们那边——错勒北，在那里，叫‘堂’什么的都是皇家贵族，你的身份一定不寻常吧？” “‘堂’确实只有皇室家族的人才能使用。但在我们那个小地方，皇室家族的血脉占了总人口的四分之一，所以寻常得很呵呵……” “那么你的家人也一样支持你的探险吗？” “当我将这一决定告诉家里人时，我父亲挺支持的，他觉得他的儿子终于要去做一件他一直想做却没有机会去做的事情。但我的母亲可为此暴怒了一个星期，她觉得我继承了我爷爷那不负责任的性格——她称那为不负责任的性格哈哈——她把我关在房间里。后来还是我的父亲帮我偷偷逃出来的……” “不想念你的家吗？” “不，一点也不。” 两人安静地走了会儿。 克里斯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道：“你为此准备了多久？” “真的没有准备多久，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的父亲帮了我很多。我的爷爷也教会了我很多，不过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除了自己坚定的内心……” “我不是说探险。我相信你根本没有准备充足。花了几年时间从太德利亚王子山脉西边跋山涉水能够到这里的人，我想应该不会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强壮且衣衫完整的年轻人吧？或许你应该多做做准备，比如至少将自己皮肤晒黑，或者真的从山脉西边一路过来，这样你至少就会知道蛮族部落虽然穿的少，但也不至于赤身裸体了吧……你该准备的远不止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堂?罗姆眉头紧蹙，他看向前方的树林，一言不发。 “是长老让我带你走这条偏僻的路，他不想让村民们见到你。” “他也看出来了？”堂?罗姆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是为了捉到你，我必须冒这个险。我没有其他选择。” “你是莫多亚瑟王国的军人？” 堂?罗姆点了点头，然后嘲弄似的看着克里斯：“我原本最担心会让你认出来。不过后来我想到那天我佩戴了头盔，你应该没有见到我的整张脸。不过这真是好笑，你居然认不出我……” 克里斯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眼睛，突然惊骇地说：“你是维斯特的手下？” “不错。” “维斯特……他……他怎样了？”克里斯感到自己的心都悬了起来。 “你难道自己想不出来吗？”堂?罗姆冷笑了一声，“他大白天就这么把你放了，难道他的手下都是吃素的，看不出来吗？我告诉你，他这么轻易地将王国要犯给放了，罪名可是不小。” 克里斯愤怒地一把抓起士兵的领口，厉声责问：“是你告发的吗？” 堂?罗姆向一边吐了一口唾沫：“孬种！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还想将责任推卸到别人头上吗？这样做真的会让你好过一些吗？” 克里斯重重地放开了他，自己颓唐地跌坐在地上。 “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将你放走了。虽然他不说，但谁都知道。或许是我告密的，或许是其他士兵告密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早知道王国中的士兵并非各个可信，他放走你的同时就宣判了自己必会被锒铛入狱。不仅是他，连他的妻子和女儿，也都被投入了王国的监狱……我原本以为作为维斯特大人的好友，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但这几天一直没有听到你的动静，就想来一探究竟。不料当我将所有线索拼凑在一起时，居然发现你在这里逃避现实！” 克里斯用手捂着脸：“他不该来追我的。” “那是他的职责！” “那他就不该放走我！” “他是个蠢材，他下不了手！” “你到底是谁？” “在军队中，我是他的副手……不过，在生活中，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这很可笑吧。他将你当作最好的战友，而你却连他的弟弟都不认识。你一心想要追求更高的权位，却连自己的好友都漠不关心。你现在一无所有了，我本以为你会悔悟，但我错了，你是个懦夫！” “好了，我已经说过了，我要捉住你，用你去交换我哥哥的一家。” 克里斯的手紧紧抓着额头，太阳穴上的皮肤都被指甲给狠狠抓破。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请你好歹让我记住自己好友的弟弟吧。” “大卫。” “……好的，大卫，我不会抵抗的。我跟你走。” 克里斯抬起头，眼眸中就像当初逃亡时一样流落着绝望的灰色。不知何时乌云将半边天空全都遮盖住了，热辣的阳光已经照不到树林边上的两人，真正的雨季就要到来了。 克里斯苦笑着站起身，正想束手就擒。就在此时，一枝弓箭从林中疾射而出，久经沙场的克里斯在这须臾之间就反应过来，可想要推开大卫已经来不及了。那支箭从大卫的背后穿过，从他的左胸穿出，穿透力如此之强说明敌人就在左近。克里斯一声大吼向林中跃去，隐隐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犹豫了一秒钟，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回身抱起大卫的身体往长老家赶。 “长老！大卫……不，堂?罗姆被……被蛮族攻击……”克里斯边喊着边冲进长老的屋子，却见长老从外面缓缓回来。 “长老，快，给我可以止血的东西……绷带，还有其他什么……”克里斯急得满头大汗，焦虑而内疚让他抓狂。 “来不及了。”长老轻轻叹了口气。大卫胸口的鲜血已经将克里斯染成了一个血人，克里斯颤抖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然没有了呼吸…… 此时，屋外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珠像是围城战中敌人投来的碎石，打在树林中、地上、屋顶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克里斯想起当初与维斯特并肩作战的模样，那一切仿佛昨日。 …… 克里斯向长老坦白了大卫的来历。两人默默地站在坟前。雨水将两人的衣服全都打湿。 “长老，这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冤孽，您不需要陪我一起受这个罪。” “您是我们的恩人，我不允许您做出傻事。” 克里斯抬头望着长老，内疚的眼泪和雨水交融在一起：“什么才是傻事呢？我只考虑到自己，抛弃了自己的人民，逃到这个地方来避世，还害惨了自己的好朋友，现在连他的兄弟都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做的这些事情还不够傻吗？” “……” “我要更正我的错误，虽然已经晚了，但我会努力去弥补的。” “你自投罗网之后，还怎么弥补？” 克里斯“扑通”一下跪倒在泥地中，他无力地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但维斯特的样子还是从他的指间钻入了他的脑海。天空中响起了阵阵雷声，像是维斯特愤怒的指责。 …… 克里斯打定主意要去救出维斯特的一家，无论用什么办法。维斯特一定是被判处了叛国罪，在莫多亚瑟王国，叛国罪处刑时间固定为每个月的月底，地点是王国首都法斯特洛王城的市集上。现在距离月底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但在那之前，还要找到那个杀死他弟弟的凶手，不然见面之后，克里斯该如何向自己多年的老友交代呢？ 雨水连绵地洒向这个山谷，似乎不将它灌满不休止。克里斯把湿透的上衣和长裤脱了，光着臂膀只穿了一条裤衩，进谷之前他将武器全都扔在了外面的世界，如今他的身边只能找到一柄锄头，不过这就够了。他用力将锄刃取下，试了试刃口是否锋利，转身离开屋子。 在这个季节的雨中行动就像是游泳一样。克里斯不用担心自己狼狈的样子会被别人所发现，因为村民们全都躲在了屋中避雨，一路上人影都没有看到。 克里斯很顺利地来到了大卫被射杀的林子外面。他凭着记忆找到了弓箭手的踪迹——一块石头上被人用手抹过的青苔。 如果再久一点，这些踪迹想必也要被雨水给冲走了。林子的地势要比其他地方高一些，外面的雨水不容易流进来，而头顶茂密的树叶又能抵挡大部分的雨水，这给了克里斯极大的帮助。 第二个踪迹是一根被踩断的树枝。克里斯确定了弓箭手逃走的方向，便顺着这个方向全力追赶。克里斯在加入军队之前本是一名猎人，追踪术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他一边寻找着敌人留下的踪迹，一边脑海中模拟着那人行动时的情景——他，就在这里，射杀了大卫之后，向着西北边逃去……他见克里斯没有追来，便缓下了脚步，然后向着正北而去……途中射杀了一只母鹿，但母鹿死前两条前腿被卡在了一块岩石之下，他便只好割下了鹿的后半身，又向着西北而去…… 忽然，头顶一阵劲风，一块千斤巨石从空中坠落，克里斯一个鱼跃才堪堪躲过了陷阱。看来这里离某个野蛮人部族已经很近了。林中光线昏暗，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行动，免得又激活了哪处陷阱。他又前行了几十米，果然看到了简陋的茅草顶和篝火发出的光芒。 他躲在树丛中，小心地调整角度。他看到离自己很近的距离有两个蛮族武士，头发剃得精光，身披羽毛编制而成的披风，手上各自拿着一杆长矛。他回忆起大卫被射杀的那一幕，虽然记忆中的画面不太清晰，但他可以肯定弓箭手正是类似的造型，看来他一定就是藏在这里错不了。 虽然克里斯不能称得上对蛮族非常了解，但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正如大卫编造的故事中所描述的一样，大部分的蛮族所使用的远程武器都是弹弓，因为弓箭的工艺要比弹弓高上不少，所以在这些落后的部族里面能够使用弓箭的一定是颇有身份的人物。 克里斯趁着那两个武士不注意，悄悄地朝着远处一个茅草小屋移动。野蛮人部落的人似乎大多聚集在后边的林子中间的空地。从这里抬头可以在一圈浓密的树冠之间望到一片宽广的天空，从那看得到夜晚的星空，和云层反射出地面明亮的火光——很奇特的是冷风谷距此根本不远，但那里此刻正下着瓢泼大雨。 克里斯悄悄地从一处茅屋穿行到另一处茅屋。林中空地上正在举行什么仪式，人声鼎沸，全都说着克里斯听不懂的语言，但显然他们一个个都非常兴奋。 克里斯探出脑袋，看到空地上架着巨型篝火，那些未被开化的野蛮人无论男女此刻竟然真的大多一丝不挂地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克里斯看到远处阴影中摆着几个席位，显然是让那些族里有身份的人入座的。他注视着外围一圈警戒着的武士大多手持长矛，应该不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吧。到底该怎么才能辨别凶手？ 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如今整个部落的人全都围在空地上狂欢，这正是他潜入那些空着的茅屋和帐篷的好时机。他可以在那些地方搜索弓箭，找到后便躲在那里守株待兔。 他打定主意，正想回头，突然头顶被钝物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花昏了过去。 ……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克里斯感觉自己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他环顾四周，正是那群赤膊的野蛮人，他们围着自己欢歌快舞，仿佛没有人注意他。他想要扭动脖子，却不料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被绳子固定在了柱子上，这让他看不清四周的情形。他双手努力使劲，却挣不开捆绑自己双手的绳子。 战场上跌爬滚打了几年，从来没有叫人给捆在柱子上，让那么多人围着他跳舞，这样的羞辱让他感到愤怒。他用力扭动自己的身子，强壮的身子将整根柱子连人一起带倒在地。他摔倒在距离篝火不远的地方，他的头发突然被一串火苗点燃，烧了起来。那些野蛮人见状，更加兴奋地大声歌舞，仿佛看到了一件极其值得高兴的事情。 克里斯用力滚动，但火越烧越旺，瞬间就烧到了他的头皮。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一盆水迎头浇下。一个神情冷酷，披风只盖过半边身子的男性野蛮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男人身材健壮，肌肉强壮得连克里斯都自愧不如，黝黑的皮肤上青经暴起，左臂刺着复杂的纹身。克里斯见他头顶带着孔雀羽毛，知道他必定是这个野蛮部落中的首领级别。 “你们想要干什么？” 那男人对着身旁一个随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便不再理睬克里斯。 “你们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你们的人为什么要杀死大卫？”没人理他。 “回答我！！”这一声，克里斯卯足了所有的力气，像是要用最高的分贝将命运对他的不公全都宣泄出来，喊声将那些狂欢的野蛮人全都镇住了，飞鸟从林中纷纷飞起，一时间鸦雀无声。冷风从林间吹过，沙沙作响。 …… “克里斯，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克里斯滚动身体，将自己的脸转向后面。他错愕地看到冷风谷的长老正随着首领的随从走过来。经过之处野蛮人纷纷恭敬地让开了道路。 “长……长老，怎么回事？” “你不该来的。我一直担心你会回莫多亚瑟王国，所以派人守在了山谷的出口，却没有料到你竟然找到了这里。” “我当然要来这里了……你……你难道……” 这时，长老向着几名蛮族武士竟然开口说了一句蛮语，随后那几名蛮族武士架着绑住克里斯的柱子，跟在长老后面离开了空地。身后的蛮族重新恢复了狂欢的状态。 …… 蛮族部落的一间帐篷中。 武士们将捆绑着克里斯的柱子插在了门口的泥土之中，然后给克里斯解开了绑在柱子上的绳子。正当克里斯举起双手想要他们帮自己把手上的绳子也解开时，那几个武士毫不理会地离开了。 “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亚里泰坦族，从我们住进了冷风谷的头一个夜晚，他们就找到了我。” “我不明白。” “虽然我的人民都不知道。但自从那一天开始，我们能够平安地生活在谷中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受到了亚里泰坦族的保护。这个大山里面有太多这样的族群，有的族群手段毒辣残酷，有的族群掌握强大的上古秘术……如果我不和他们建立盟友关系，势单力薄的我们在谷中根本无法生存。” “可是！……长老，我敢肯定，杀死堂?罗姆……我的意思是……杀死大卫的人就是这个部落的人……” “那又如何？” “我必须将他找出来，血债血偿！” “不用找了，那个人就在你的面前。” “……”克里斯困惑地看着长老，“什……什么？这个帐篷里没有别人……” “就是我。是我让亚里泰坦族的人杀死那个大卫的。” 克里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嘶哑地干笑几声：“哈……哈哈……我好像不是很明白……”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在说谎。我甚至知道他也是从莫多亚瑟王国北境要塞而来。大卫的存在不仅对你是一个威胁，对我们冷风谷也是一个威胁。一个从见面就开始说谎的人，我不能指望他离开这里后会将冷风谷的秘密深藏于心。” “可……可那时你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克里斯朝着长老大声吼道。 “为了冷风谷里的人们能够生存下去……啊，我甚至都忘了，我们本来都来自莫多亚瑟王国的图得疆人……在王国抛弃我们之后，只有我能够带领这些人生存下去，我有这个责任……” “你忘了过去正是我和维斯特暗中帮助你们逃脱了屠杀，让你们定居到了冷风谷吗？可是你早先杀死的，正是维斯特的亲弟弟啊！你难道没有一点内疚吗？” “不，我无时无刻不在内疚。值得我内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当初莫多亚瑟王国抛弃我们图得疆人的时候，数以万计的百姓就这么被那个虚伪的先知残忍屠杀，而莫多亚瑟王国的统治者当时在哪里？他们为了一纸协议，就这么拱手让出了图得疆的老老少少万千人民……一切都在秘密当中进行的，是的，若不是你们两位知情的王国骑士出手援助，我们图得疆的人就要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们那时只能救出居住在河谷的那些远离战场的三十户人家……但是，我的人民，被救出的甚至不到百分之一……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为了让冷风谷这些人生存下去，牺牲再多我也不在乎，即使是自己的灵魂。这是我的职责。” 长老没有在意克里斯那好似要喷血的盯视，继续说道，“为了能够和亚里泰坦族结盟，我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向他们进贡一个壮丁。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以大局为重。” 克里斯想到几天前刚入谷时，长老对他说过谷中壮丁越来越少的事，他张开了嘴：“你……你……你……”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觉得我残忍是吗？可是同样都是为了自己部族的生存，你们一场战争下来死伤无数，却都觉得天经地义？” “那……那不一样……那是……战争……” “克里斯，我很感激你为我们图得疆人做的一切。但事关族人的生存，我只能这样了。最后我向您鞠个躬吧……请您原谅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克里斯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不敢相信。他想追上他，但门口突然钻进两个蛮族武士，两人一左一右夹住克里斯，向着蛮族部落中间那个空地而去。 克里斯用尽力气挣扎。屋外的冷风吹到他被烫伤的头皮，痛得他撕心裂肺。 “放开我！”他用腿去踢身边的蛮族武士，好不容易挣脱出半个身子。他一个打滚，将自己从另一个武士手中挣脱出来。他重获自由，立马向着长老离去的方向飞奔，那应该是冷风谷的方向吧？ 他向前跑了两步，突然感到身后弓弦拉紧的声音，立马向右边一闪。但那支箭像是上了魔法一样，如影随形，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胸口穿出了一支雕满纹路的箭头。他感到喉头的血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本就昏暗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绝望，但直到如今，他才分辨出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后看去……那个应该是首领的男人手持着一柄弓箭，面无表情……原来就是他杀死了大卫…… 失败了。或许大卫临死时脑海中蹦出的是同一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