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幽歌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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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冰凉的雨丝交密如织,打在竹竿支起的油毡布帐顶上,声声清越,顺着檐角零落滴下,地上一重又一重氤氲漫卷起的水汽寒意凄清。一张茶案的两边,高离霍和钟燊昊相对而坐,帘外潺潺没有分毫减弱的势头,而茶档百米开外的那条无名的江流,在山风盘旋下虽算不上是汹涌激湃,但未及江心处已是涵虚太清渺白一片。 这个夏季,朝堂之中似乎比往常都要宁静些许,一是历来西北境外的大敌北羌权臣坐大,高佳皇族面临禅让威胁,国内如此忧患之际自是无暇再东向扩张。二来天气转凉后,南部的雨水也日渐丰泽,灾情缓解民心抚定,庙堂乡野无不呈现一片祥和。 而内廷颁发下的律令更是发人深省,宫中大小宴饮不仅次数大大缩减,规模范围亦是一再局限于后廷皇戚,诸此种种再加上删减去的秋后南巡,都言辞笼统地宣称是节度开支。但通过表观龙椅上的圣颜和朱批代笔,不少人已经敏感地嗅觉到,魏帝虽是富于春秋,但恐是难承福祚。 与此同时,一个原本出身低微的女子更是频繁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入宫仅是三年有余,膝下并无皇子开府,节节晋升位列夫人却是给了她巨大的光环。耳清目明者便可看出,帝王家虽是权术阴诡的巅峰,但谁人又能割舍常人之情,姣姣红颜风露清愁,柔约脉脉的阮佩迟才是圣心所至,新贵崛起已是不可逆转的趋势。翊湘宫一跃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前朝后廷极力交好者源源不绝。 月余前立秋节气后,东瀛回复的文书已是送达刑部,东瀛天皇御笔批示,使臣李顿谋图不仁不轨之事,曲意天恩有碍两国交好,愿交由大魏处置。魏帝为了显示大国胸怀,亦是免去了李顿的凌迟,将其流放北部寒境太驰山中,终生不得踏出。圣旨刚下,钟燊昊便主动请缨,自愿押送囚犯前往太驰山。作为已故司马大将军的世子,他的身份自然是不容挑剔,再于钟家的颜面上考虑这件事局,魏帝点头允下。 暴雨的阻隔让押送的队伍在京郊停当了下来,高离霍恰巧送别至此,便一同进了这个装潢粗陋的茶档中避雨。两人虽是没有再提及,但都会不约而同地回想起这个茶档更特殊的含义,那年番石落难,便是携他至此,抚琴烹茶,一语点破千千结,更兼以重金相助,从此让他走上了康庄大道,浪子回头,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事,故地重游,难免更是感慨万千。 此际临别,只需一个淡淡的眼神,一个浅浅的微笑,两人已是心犀相通。钟燊昊虽然还未披上金铠戎装,一袭箭袖对襟,宽肩束腰更显少年英豪。俯视着上百坚甲雄兵,他沉毅的眼神如深潭宁静,却掩抑不住肩头千钧之担的重负。高离霍不由面露赞许之色,这些年来的历练,这个矜贵的侯门世子已然修得冷静持重,抚上安下的将帅之才,不再是那个从前出征时诺诺贴身的雏鸟。 忽而,钟燊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后退一步,拜倒在高离霍面前,“霍叔,此行一去,短日之内不能再见。但我亦是深知此行的责任重大,必尽力而为,万望不负霍叔所托”。 高离霍缓缓地点了点头,将钟燊昊从地上挽起,双手用力地握住他的肩头,“此程中不仅只是对李顿的取证,倘若真是猜测中那般,他是被太真人所用且步步扶植,那以防东窗事发,他们必会兵戈煞血灭口而后快,小昊,这些你可有意识”。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略微喑哑,按在钟燊昊肩上的手,亦是跟着控制不住力度的捏得生疼。钟燊昊不忍抬起头来,却仍是咬字铿然,“传习先师于昆嵛山上,得韩非派中处世风骨,非律法严明无以为道,师门清誉铭记于心。我此去执仗正法,又有何惧”。 “你能明白这些自然是好,但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高离霍转身独立窗边,眸中已是一片安然,静静地道,“有些事我一直想找你聊聊,却总是空闲不出合适的时机。如今你远别在即,就先简略谈谈。你近来形神俱伤,似是因这件事所受打击颇深。但恩怨情仇,那已经是你上一辈人的事,所有的报仇阴谋,都必须有个了结,不能无休止地连理下去了。钟府的声誉兴许会有略微的影响,振作点,这时候更是需要你......“ 这闲闲淡淡的声音,钟燊昊听在耳中,却觉得倍感酸楚,反反复复地抿着嘴角,才算是控制住了情绪。这时梓王府上一个侍卫突然跑进来伏跪在地上,说是睿王已经登门王府,而且等候多时。 “霍叔,你多有不便,还是先行回去吧”,钟燊昊低声说道,“这么多人的劝解下,我已经看开了许多......” “小昊......”,高离霍本欲迈开的脚步忽而又凝滞了下来,“这些押送囚犯的士兵,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起初我也觉得好奇,不过都已经盘问过了,他们中有些是跟着我们出入过慎郡的人”,钟燊昊徐徐说道,“在那场大火中浴血同袍,如今又能手足同帐,我想多少是种缘分吧”。 “好自珍重,有情况记得及时通传......” 钟燊昊连声应下,抬起眸时,恰和高离霍回头的视线凝望在一起,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清浅一笑,但在彼此含笑的表情下,还是难掩忡忡的忧心。 高离霍走后,唯剩钟燊昊一人撑腮拧眉,眼帘低垂,凝望着桌上绯红的酒色,倒影出自己青衿微解百般聊赖的样子,端起来一饮而尽,接连着兀自提壶再斟。此时不知何处琴音缕缕传来,虽然听得并不真切,声声逸扬宛如渔歌唱晚,音韵清灵中伴着几分酒意,涤尘洗俗之意游离在风中,俨然流连忘返的烟雨归客。 惚惚然间,钟燊昊自觉身子轻拂地游荡起来,却又是控制不住,脚步愈加急促,又是越来越轻。突觉脸上一凉,伸手摸时,却不是水滴,唯有捻起的杏花一瓣。周遭的一切亦是不知何时起变幻得如此不真切,柳荫清涧,落花浮水悠悠荡出。 抬头望着漫天晚霞锦绣铺卷,看来今夜又定是一个月色盈栏的琉璃世界,若是能留在这无世俗纷扰之中,半更之时约上满座好友,曲水流觞,把酒和歌,一世融融于斯倒也无憾。 钟燊昊不禁轻声一叹,又低下头来摇了摇,似是要甩去眼前的一切,回到那个公务加身的现实中。恍惚之间耳边又是笛声悠悠,萦渺华音恸处犹如潇湘腻水,悲怅铿锵亦有铁马冰河之音,咻然杂糅,起承转合间莫不感慨浮生一白,毫无突兀之处。 “噫,正是我自小谙熟的曲子”,钟燊昊心神飘摇之下,俯掌一笑,一面循着笛声走去,一面以手中折扇击节吟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相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举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清吟声罢,不觉已是行到溪边,此处莲叶田田,疑是泉眼尽处。而抬头望去,钟燊昊黑嗔嗔的瞳仁不禁惊兀一跳,面前那个以西子浣纱之姿坐在水畔的女子,一弯青丝不加簪饰垂泻而下,素衣如练明净得恍若天上云霓,而她手执递在唇边的短笛,羽睫垂敛,绮情吹奏毫无旁骛。 未加辨认时本就觉得这个身影有几分谙熟,认清后钟燊昊的嘴角不禁掠过一抹浅笑,平日里在府中她都是仆婢一色的装束,如今一袭白衣不止是素雅,更添了一层仙姿玉骨。 “小扇”,钟燊昊冲口叫道,迈开步子笑迎上去。素衣女子听到呼唤声后秋波轻闪,缓缓地抬起眉来,一双凤眼迷离似颦非颦,并不如同往常一样起身敛袵为礼,盈然伫立,襟袂长发迎风扬起,眸色淡淡,像是波澜不兴的古井,平静而清晰地倒映出面前的人怔忡的神色。 虽是仅隔几步之遥,一时间连钟燊昊都恍生出认错的惊愕,少女那张微微低下的脸,冰肌玉肤不减,但比起寻常失了那份畏怯,风仪夺目中更是一种媚态。默然凝视中,他才缓缓地将视线转移到素衣女子手中不停拨弄的那支短笛上,紫檀色的笛身上那枚套上的扳指,或因多番擦拭显得愈发翡绿晶莹。 而钟燊昊却皱了皱眉,这曲《凤求凰》,在那夜为她修补紫绮时,作为试音故作无心地吹起,可是彼时唯见她神色茫然,除了沉溺于音调的舒扬悠敛中,并无通达之意,如今怎么就能如此娴熟地吹奏起。凤兮凤兮,四海求凰,难道她也已然领悟了其中的境意? “小扇,这是在哪里”,钟燊昊渐行渐近中,唇边不由又勾起一丝微笑,“怎么这么陌生,像是从未来过”。 “苏杭”,素衣女子酥声应道,再无赘言。 “岸芷汀兰,霞映澄塘,确是苏杭”,钟燊昊不禁诺诺应和,接连着又是一愣,恍若还是那日闲居在府中时,无意中提及苏杭胜景,虽是自己也未曾涉足,却运用起平时览读的诗书,描摹出户盈罗绮,菱歌泛夜的人间繁华。低头看着俯在坐榻上乌牚心好奇睁大的雪山海眸,便许下诺言待到公务归来时,再一同去游历流连烟柳画桥间,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发生得如此快。钟燊昊不愿再去问是如何来的,就怕现实会冷酷无情地告诉他,这不过是幻影和泡沫。 寒暄片刻,钟燊昊的神思始终离不开那支曲子上,故作无心地试探道,“方才那首曲子是你新学的?在府中时倒是甚少听到”。 “我天资愚钝,每学习一项都颇费时日”,素衣女子低头一叹,澈亮的眸中似是靥带着盈盈粉泪,“公子勤心教导的剑法,连月传习了七套,却是连三套都没掌握到要诣,真是有负了你一番苦心”。 看着她泛起的神色郁郁悲凄,钟燊昊怔是一急,自己声东击西的问法,竟惹得她难过落泪,忙卷起袖角轮流揩拭着她的双眼,轻拍着后背温声道,“来日方长,何要急于一时。每人的资质禀赋本就不同,你天生娇弱,就不要强求学着挥刀舞枪了。保护自己何需这般费劲,有我一日在,断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暮色已生,蝉啾声随即响彻旷野,支柴点起的篝火旁,引来流萤无数,移眸望向天宇,墨海星辰,浩渺无垠中升陨飞落,如棋局苍茫却无不按着既定的轨道变化。明明是正值英气勃发的少年,眼前浮现起日后即将铁马征骋的场景时,脸上勾起的笑容嘲讽中略带酸涩。若是能在光阴变换中驻足,朝堂阴诡又与身何干,山林屋宇,何不是人生的另一种归宿,只要...... 钟燊昊侧过身来,看到方才还是欢快地蹦跳着扑捉萤虫的素衣女子,此时已经略有倦意地端坐回篝火旁,不觉又是闲淡安宁地抿过一笑,又见她把手缩回袖中煨着,唇色亦是略微发白。他才恍然发觉或是溪边过于潮泽,夜露之下寒意更重,便解下外袍披到她的肩上,顺势在一旁坐下。 “小扇,不如我帮你在这里开一间绣坊,不过只售出平日里顺手织就的工艺”,钟燊昊说得眉梢轻扬,“不过以你的手艺,定是会客盈门户,这样日常供给也就稳妥下来了”。 素衣女子眼波轻动,含笑沉吟了片刻,正要缓缓地点了点头,却又急促地站起身来,“不行......我要回去了,梓王殿下仍是有些小事交差于我”。 “是他,又是他”,钟燊昊跟着振衣而起,拂袖间略带怒色,“为什么他安排的事你都要唯计是从?” “你怎么了,他不是你一直最敬重的人吗?你的一言一行,韬略武功,不都是心心念念向他看齐吗”,素衣女子蹙起的眉梢满是疑惑,“更何况无论是何人,既然已经许诺下的事情都要尽力办到”。 “可你也要分清他让你做的都是何等涉险,这无疑是任人摆布,成了他人锋利的棋子......”,钟燊昊怔急的声音次第扬起,却唯见那袭素荆钗裙已是步步走入一片漆黑中,隐隐化作一颗烁亮耀目的星子,他来不及问其欲去何方,便阔步追了上去,而未及几步似乎是失脚跌入一个混沌的大洞,一股强大的力量牵扯着他节节坠下,颠倒得分不清方向。 ———————————————————— 有点仓促的一章,乐观地认为都是在攒文么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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