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懵懂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早夜没什么风，岸沿的柳条们垂首不语，剪出几缕月色，稀稀落落地洒在湖面上。水光映入八角亭，在两张明媚可人的面庞上荡漾起袅袅波纹……这里说的是江南的景致，亭中的美女也是江南的美女。水榭亭台，轻纱如梦，绝代佳人，斜倚阑珊——颇能激发诗人的创作灵感，也颇能激发淫贼的工作热情。唯一叫人有所顾虑的，是她们那副婀娜匀称的身形，绝非寻常美女能比，这表示二女可能习武，寻常人招惹不得（古代女人不做有氧运动，只有武女和舞姬才有好身材——作者注）。 两位可能习武的美女都身着颜色鲜明的服饰。身材较为修长的那位一袭红衫，约莫二十出头，容颜清秀，星眸间若有似无地流露着一丝遍历风霜的倦意。身着蓝衫的却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正跃跃欲试地想要打破沉寂。 终于，少女说话了：“姐，你真的甘心……去给那死胖子做妾？” 红衫女子神色淡然，似乎没听见同伴的问话。少女不得应答，便撅起了小嘴，低下头悻悻地玩着手绢，玩得很不高兴，然后嘟哝起来：“什么无门第一，什么武林神话，到头还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 “鹃儿！”红衫女子急忙脱口打断，“你别乱说，龙五这人挺好的。” “可是，可是我说姐！你可是名扬天下的无门派第一侠女呀！”少女的话憋得久了，一说就是一串，“那盐贩子既不会武功，长得又难看，你说你这又是何苦？要是连你这么厉害的侠女都落得个这么凄凉的下场，你叫我这个才要闯荡江湖的后辈还能对未来抱多少希望？” “嘻嘻，瞧你说的。什么叫‘凄凉的下场’呀？”红衫女子被她的愤愤不平逗乐了，掩嘴一笑。 少女歪着头看她的表情，更觉迷惑：“不会吧姐，你好像还……还很开心？” 红衫女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滤去脸上的笑意，星眸流转间，在少女那张清澈的脸庞上投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只道：“你说得对，姐姐很开心。” “可是他……” “姐不是因为做了别人的小妾这件事开心，而是因为这个让我得以脱离江湖的理由。”红衫女子幽幽吐了口气，仰头望天，月如勾，“三年了，直到今日，才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少女咬着手指，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说，你不喜欢江湖了是吗？” 红衫女子摇了摇头。 “是不喜欢，还是不是不喜欢？”少女决定弄清楚她的想法，因为，对于即将展开的行侠生涯，这个名满天下的红衫女子无疑是她的最佳航向标。 “鹃儿别问了，这些对现在的你来说不重要。”红衫女转过脸来，“姐姐今天约你来，本来是想劝你放弃的……此时想来，这么做似乎不太恰当。路是你的，旁人本干涉不得。况且，很多道理不是说一说就能够明白的。只有待你亲身去经历了，才能体会。 ……正如你的选择一样，你的传奇、你的归宿，不管是好的结果还是不好的，都应由你自行面对。活着原本就是一趟吉凶未卜的旅程。” 少女愣愣地咀嚼着这些话，也不知懂了没有，只道：“姐，你说得我有点儿害怕……” 这时，湖面上汩汩声起，却是一条破旧蓬船，正缓缓靠近。月照下，船头三个模样猥琐的男人交头接耳着，争相朝着八角亭方向伸脖子探视，一望便知不怀好意。眼见靠岸，船上一男不出意料地喊了句应景台词：“美女！嘿嘿，陪大爷们玩玩？” 蓝衫少女杏眉刚刚竖起，却叫红衫女子拉住了手腕：“走吧，不必理会这些水上泼皮。” 少女习武初成，怎肯错过这印证技艺的良机，早高声呵斥起那船男人：“哪来的毛贼这般大胆，敢打扰本侠女赏景，不要命了吗？” 那三个猥琐男子听是侠女，不惊反笑：“哈哈，想不到今儿咱‘太湖三鬼’还有这等手气！好极好极！” 岸上，少女摩拳擦掌，不理会红衫女子拉扯。此时船已近岸，船上一人忽然惊叫：“亭中可是瑶……瑶女侠？” 红衫不语。少女料不得这些小角色竟有此见识，心下得意，应道：“既然知道我姐姐的身份，那还不快滚得远远的，莫要惹得无门第一人着恼，将你们丢进太湖中喂王八。” 三人骇然相顾，当即躬身作揖，齐声道：“三鬼不知瑶女侠在此，多有冒犯，还望见谅。”说话间，早匆匆窜回船后，撑起竹篙，飞也似的没入夜色。 “什么嘛，这就跑了？”少女失望地跺了跺脚，旋即又开心起来，转身扯住红衫女子的衣袖左右乱摇，“姐姐好威风呀，连话都没说一句，坏人就吓得逃之夭夭了。真是，真是羡慕死鹃儿了！鹃儿以后也要有你这般名气。” 红衫女子脸上挂起的微笑有些勉强，还是没说话。 少女拉着她的手，又想唧唧喳喳点什么，忽觉有异，低下头一看，奇道：“咦？姐你怎么啦？生病了吗？你的手抖得厉害！” “没……没什么，有点冷。”红衫女子将手缩回。 “冷？”少女举起手绢，便要去擦红衫女子脸上的珠汗。 红衫女子慌忙闪开，道：“我没事。咱们，咱们回去吧。” “哦。”少女只得点点头。 ——这个不太像杜鹃的少女鹃儿确实就是杜鹃，说她不像是因为这会儿还是两年前，小女侠正准备踏入江湖，对未知的一切都充满了美好憧憬，天真得四脚朝天，自信得乱七八糟，与日后遇见宋昱的杜鹃几乎是两个人。另一个瑶姓女侠是谁就不重要了，也许是我别的小说里跑过来串门的，总之是个名气很大的侠女，正准备嫁人退隐。她约杜鹃出来原是想告诉她现实的残酷，叫她不要对侠女这个职业的未来抱太大希望。岂料最后却因为三个流氓的意外闯入，并被她的名气“吓”走，反而更坚定了小侠女的天真和自信。 成名女侠当时没有告诉杜鹃，那三人的逃走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是盐枭龙五的手下——若对上司头头即将纳的小妾乱来，恐怕真会被人丢进太湖中喂王八。换句话说，侠女所谓的名气，在坏人眼里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管用。 和大部分初出茅庐的侠女一样，此时的杜鹃是领会不到这一层的，天下第一侠女的风光假象令她羡慕得要死，也着急得要死。恨不能赶紧找些高手来打败，早点儿扬名立万。以期走在江湖道上，随处都能感受到群侠们向她投来的嫉妒眼光。当然，名气还是得一步步积累，杜鹃辞别女侠姐姐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跑去找人比武。 很多时候，人的前程是计划不得的。杜鹃在江湖上四处乱跑，当她好不容易选定了第一个对手并向其发出邀请的时候，对方却给了个不好意思，说是最近长了不少青春痘，丑丑的不想见人。杜鹃没辙，只好继续物色，岂料得到的回应居然大同小异，不是被蚊子咬伤了耳朵，就是长了针眼，都用一句“不便出战”进行搪塞。可把小侠女郁闷的。 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叫她撞见了个机会。 当时是这样，有个少侠找人比武，约了不少别的侠来看热闹，谁知应约比武的人在骑马前来的路上掉进了沟里，闪坏了腰，不能打了。大老远跑来看热闹的侠们很不乐意，都鼓噪着要那少侠随便找个人打一场，免得大伙白来一趟。少侠没办法，只得放话：“在场的有没有人要跟我比武？等等等等，个头比我高的就算了。” 恰好，杜鹃也跑来凑热闹，眼见机不可失，赶紧挤了过去：“闪开闪开！我来我来！谁也别跟我抢！” 围观者们见出来了个女的，都很惊喜，发出山响的欢呼——还有什么能比观赏男女比武更有趣的？本来还想试试身手的男侠们见众望所归，也就不去跟她抢了。 这便是杜鹃出道的第一战，和前一卷开头班鸠的比武境况不同的是，杜鹃的对手毫无气势。该少侠一见对手是个女的，当场露出一脸苦相，几乎哭出来。围观者也是幸灾乐祸地起哄着，大约意思是“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呀！”。杜鹃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好自己，后来想“也许是本侠女器宇不凡”吧，于是甩甩手脚，做准备运动，一边背诵行话：“小女姓杜名鹃，初出江湖，今日首次与武林同道切磋技艺，还请少侠多多，多多什么来着……反正打就是了，开始吧！” “我不打，我认输行不？这场比武算你赢就是了。”少侠愁眉苦脸地商量道。 围观者继续起哄，杜鹃自也不依，所以经过好一番讨论，终于还是开打了。然后理所当然，女侠大显身手，少侠全无招架之力，终于一败涂地。杜鹃也正式在江湖上确立了自己的名号，从此武林中，就多了个绰号“蓝风”的侠女……——几十个字就把一场比武对付过去，估计有人又要暗骂作者偷懒了。其实不是我不想写，而是真的没什么可写的，那根本不能叫比武，基本上就是：一个打，一个挨。 怎么会是这样？ 如前文所作设定，这个时期的古代，朝廷禁武，不让民间武人携带兵器，因此侠们只能去学那些赤手空拳的把势，比武、打架全是清一色的肉搏——什么是肉搏？肉搏就是通过身体接触去伤害对手。古贤人说男女授受不清，正道侠客们如果不想变成流氓，就得恪守贤人之道，尽量不在公开场合对女人动手动脚。侠客间的比武虽然可以放宽些，但是女人身上毕竟随处都是禁区，你要一个不留神使出一招什么龙爪手，对方没准要当场尖叫你个“不要脸”，搞得你灰头灰脸，名望大跌（做正道男侠原来还有这难处——作者悟）。 总而言之，男侠们闯荡江湖喜欢遇见女侠，但是不喜欢和她们比武，输赢都要被人取笑，何苦来哉？而菜鸟杜鹃懵懵懂懂，始终都没有领悟出这层道理，还以为自己果真武艺高强，于是乎一发而不可收拾，到处找人比武，搞得一段时间里江湖上的男少侠们一听见她的名号就有逃跑的冲动，万一躲不掉就随便应付几下，假装受伤倒地——你想风光就让你风光去吧，真是烦死人了。 如果杜鹃的江湖生涯就按着这样的思路走下去，日子倒也过得安全、滋润，只是她在武人们心目中的形象，难免有点可笑。好在小侠女志气不小，玩够了同行间的比武游戏，觉得名气积累得差不多了，便逐渐把注意力放到一些有益天下苍生的实事上，也就是侠客们时常挂在嘴上的“锄强扶弱，消灭邪魔”。 侠自诩强者中的仁者，以关注弱势群体的名义四处多管闲事，总是寻找机会插手他们认定的“世间不平事”，并自以为高尚地挑起或参与民间斗殴。 而所谓邪魔，就是与侠道相对的黑道，也是些武人。这些人虽然不全干坏事，但他们不为古训所拘，行事随心所欲，没规没矩。当中有一部分人甚至公开利用武力对有钱人进行*（正道侠客们比较含蓄，穷得不行了才偶尔蒙上脸偷一点钱，有时还分些给穷人）。而最不可原谅的就是那些淫贼，以获取美女的贞操为乐，使得漂亮处女严重短缺（淫贼宋昱就是个典型），害得观念保守的正道侠客们只能去找不漂亮的处女谈恋爱，时常恨得牙痒痒的，整日价疾呼：正邪誓不两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的好事可遇不可求。杜鹃遇不见不平，于是就打起了黑道人物的主意。这种想法其实很危险。上面说了，黑道武人不守规矩，所以打起架来不要命，根本不把对手的性别放在眼里，胜负生死全靠真本事。有经验的侠女们根本就不会去冒那个险。 杜鹃是初生牛犊，谁也不怕，所以有一天心血来潮，竟跑去挑战号称天下第十七的黑道高手：大盗邱引。 ;